早上出门前,她妈塞给她一把折叠伞,说超市太忙,让她自己去学校,反正住得也不远。
只是没成想,这场雨,雷声大,风也大。
还没走到校门口,伞折了腰,吹翻在马路上,来往的小轿车也毫不留情,将伞骨碾个粉碎。
雨水无情,洗刷了黄璐身上的香灰味,小腿裤管也被淋得流汁。
濡湿冰冷的尼龙布紧贴皮肤,从脚踝直达膝盖,她感到腿肚子鸡皮疙瘩骤起,又凉又别扭。
进了初三<2>班教室,拧巴过后,她还是选择把卷起的裤脚边再度放下,任凭裤管湿哒哒地荡在空中,犹如喊了投降的白旗,看不见一点儿精神力。
一整天,除了跑厕所外,她尽可能多地呆在座位上,哪怕浑身上下不甚自在,哪怕屁股坐得又痒又疼,也硬生忍着。
终于挨到傍晚放学时间,滂沱的大雨还在下。
看见同班同学被各自的家长领回家,黄璐把折了的伞丢进教室后门的垃圾桶里,沿着校外马路边一连串色彩各异的雨棚,半跳跃式地踩着水洼,朝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反正伞已经坏了,反正早晚也要被骂。
脏水汩汩,朝下水沟涌去,主干道的车挤成沙丁鱼。
有人在狂按喇叭互相叫骂,有人在挡风玻璃背后竖起中指,就是没人在意雨棚下那个低头走路的十四岁少女。
黄璐哼着小曲,音节模糊,尾音也跟着断断续续。
雨点是她的伴奏,她在唱给自己一个人听。
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三个月,但她心里明白,今天是终于下定决心的日子。
走了约莫十五分钟,她拐进偏离主干道的一条小巷。
巷子尽头有家老旧的漫画书屋,只是摸不准今天这种天气还开不开门。
书屋是她的秘密基地,爸妈当然不知道。
远远地,看见书屋门口亮起灯,她不由地紧张起来,加快步伐。
脏水溅在白皙的小腿上,点点斑驳,她也来不及管。
快点,…
银莲市,大夏天,难得的暴雨夹雷,难得的极端天气。
雨从八月三十一日傍晚,不间断地冲刷地面,直到第二天上午,九月一日开学,也没能给市里的家长和中小学生丝毫喘息机会。
黄璐踮起小脚,尽量往街边小商铺的塑料雨棚里靠。
她爸上周去省城看货了,直到今天还没回家。
早上出门前,她妈塞给她一把折叠伞,说超市太忙,让她自己去学校,反正住得也不远。
只是没成想,这场雨,雷声大,风也大。
还没走到校门口,伞折了腰,吹翻在马路上,来往的小轿车也毫不留情,将伞骨碾个粉碎。
雨水无情,洗刷了黄璐身上的香灰味,小腿裤管也被淋得流汁。
濡湿冰冷的尼龙布紧贴皮肤,从脚踝直达膝盖,她感到腿肚子鸡皮疙瘩骤起,又凉又别扭。
进了初三<2>班教室,拧巴过后,她还是选择把卷起的裤脚边再度放下,任凭裤管湿哒哒地荡在空中,犹如喊了投降的白旗,看不见一点儿精神力。
一整天,除了跑厕所外,她尽可能多地呆在座位上,哪怕浑身上下不甚自在,哪怕屁股坐得又痒又疼,也硬生忍着。
终于挨到傍晚放学时间,滂沱的大雨还在下。
看见同班同学被各自的家长领回家,黄璐把折了的伞丢进教室后门的垃圾桶里,沿着校外马路边一连串色彩各异的雨棚,半跳跃式地踩着水洼,朝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反正伞已经坏了,反正早晚也要被骂。
脏水汩汩,朝下水沟涌去,主干道的车挤成沙丁鱼。
有人在狂按喇叭互相叫骂,有人在挡风玻璃背后竖起中指,就是没人在意雨棚下那个低头走路的十四岁少女。
黄璐哼着小曲,音节模糊,尾音也跟着断断续续。
雨点是她的伴奏,她在唱给自己一个人听。
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三个月,但她心里明白,今天是终于下定决心的日子。
走了约莫十五分钟,她拐进偏离主干道的一条小巷。
巷子尽头有家老旧的漫画书屋,只是摸不准今天这种天气还开不开门。
书屋是她的秘密基地,爸妈当然不知道。
远远地,看见书屋门口亮起灯,她不由地紧张起来,加快步伐。
脏水溅在白皙的小腿上,点点斑驳,她也来不及管。
快点,必须更快一点,那件事,她拖了那么久,眼下必须马上知道。
敲打的雨点声催人赶命,甚至完全盖过了背后响起的脚步声。
忽然,黄璐感到口鼻一窒,有股猛力将她向后一拽。
少女双脚扑腾着水洼,想张口呼喊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屋的光点越来越远,远到几近不见。
雨水不留缝隙地浇遍全身,仿佛将她扯回十三个月前,暑假里黑暗无光的那一天。
黎继伟坐在 406 房的客厅沙发上,抖着腿,小指挠着眉心处,肉眼可见的不耐烦。
九月二十八日,周五,也是警局比往常还要忙碌的一天。
作为银莲市刑警大队队长,前脚刚把上周在金饰店持刀抢劫的嫌犯抓捕归案,后脚便接到副局长电话,说袁总前妻的家里进了贼。
黎继伟在手机列表搜索着那个叫“袁总”的人,蓦然想起一张歇斯底里的脸。
十三个月前,丰海家电的老板袁家兴托副局长的关系找到黎继伟时,他的确有所不满。
如今那张歇斯底里的脸再度横在他的面前,哪怕屁股底下的丝绒坐垫触感柔软,他也依旧如坐针毡。
“所以,你家进了人,却没丢失财物,是这个意思吗?” 黎继伟环视着屋内八零年代的简朴装潢,浅绿色水磨石地砖和淡黄色墙纸面,与他想象中老总前夫人的家相距甚远。
袁家兴身旁的女士点了点头,脸色比上一次见面时更为惨白。
黎继伟知道她姓“董”,袁总喊她“戈菲”。
黎队长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,却也感到并非不能理解。
董戈菲在他办公室大哭大闹的时候,那失心疯的模样,任谁看了不是几声叹息。
无奈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,明白最难开口安慰的还是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。
只是她女儿董晓莹坠楼的案子,无论是现场勘查还是人证物证,都没能发现半厘他杀线头。
他就算想帮,却也实在有心无力。
但眼下这桩入室盗窃案,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。
门锁完好,财物均在。
他搔了搔后脑,好歹他也是刑警队长,好歹他还有其他要案在身。
“叫人提取指纹了吗?” 黎继伟问一旁的年轻警员。
警员是新星小区这一片派出所的,黎继伟没让刑警队的手下跟过来,怕被队里的人笑话,私下说他是副局长的黑狗腿,指哪打哪。
“防盗门上的和窗台边的指纹都采集了。
小区保安和邻里街坊询问了一轮,没发现有陌生人进出这栋楼。
” 年轻警员一脸严肃地回答道。
黎继伟看向董戈菲,尽量耐着性子问,董女士,你确定是有人开了这扇防盗门,不是你自己忘记关?
防盗门的锁孔完好,没有被撬痕迹,这点他进屋时确认过。
站在沙发旁的袁家兴跺着脚,扬声不满道,黎队长,我老婆的记忆肯定不会错,她说锁门了,肯定就是锁门了。
不是前妻吗?黎继伟疑惑地瞥了眼腋下夹着公文包的袁总,看样子这人也是在工作途中赶了过来。
董戈菲肩上披了条薄毯,黑眼眶深重。
她不知多久没睡整觉,上嘴唇泛着白,气色和“好”字不挨边。
“我确定把门给锁了。
这门是刚搬进来时特意换过的,每次上锁都得顺时针拧上两圈。
我锁上后,会习惯性再用力往下拽一下门把手,确认拉不动了,才会离开。
”
董戈菲解释得有气无力,头顶的吊灯削得她两颊更为凹陷。
“可是,你们说这贼,他进屋不偷也不抢,那费力进来干什么?吃饱了撑的?” 黎继伟对过去一无所获的两小时有些愠怒。
“戈菲,你再想想,特别是看看放钱的地方,有没有漏的少的?” 袁家兴弯下身子问道。
姓董的女人,抬起眼睑,机械式地转动头部,再次环视四周。
黎继伟看见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客厅的餐桌上。
她站了起来,拿下肩上的薄毯,开始在餐桌前后左右不断走动,又移步进卧室和厨房数次,嘴里念念有词,像是没有方向的旧陀螺。
就在黎继伟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,女人突然不能自控地喊了起来,“日记本!有人拿走了晓莹的日记本!”
百叶窗帘片闭合,不留缝隙。
星光也不愿打扰,沿窗框绕远而行。
袁家兴叹了口气,坐在 406 房的主卧里陪着董戈菲,直到对方在不断的自证中沉沉睡去。
“我确定日记本放在餐桌上,我昨天刚看完!”
“你们要相信我,晓莹在日记本里写了,有人要害她!”
“黎队长,我求求你,别放弃晓莹的案子!我女儿的死一定不是意外!”
袁家兴看见董戈菲红了眼眶,也看见黎继伟嘴角压抑的无奈。
他知道,仅凭前妻的直觉和丢失的日记,怕是谁也无法说服。
黎队长问,你女儿的日记里写了和谁有过冲突吗?
董戈菲沉默良久,无力地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为什么说有人要害她?” 黎继伟不解道。
董戈菲说,她写了求救的话。
她写了“我需要你来救救我”。
黎继伟摸了把脸,再问,还有呢?
董戈菲把女儿日记里可疑的部分复述了一遍,黎继伟闭眼听完全程,没打岔。
“董女士,那本日记提到的情况,去年在我办公室的时候,你怎么不说?” 黎队长似有埋怨。
董戈菲手捂着脸,声音气若游丝,“当时晓莹的事对我冲击太大,没能仔细翻看日记里的内容。
等再看时才发现,一切已经晚了。
”
床上的人蹙了蹙眉,翻了个身,无意间踢开身上的毛巾被。
袁家兴走了过去,把毛巾被重新盖在那副瘦到脱相的身体上,用手背探了探对方额头。
这是他和董戈菲离婚后第一个“同房”的夜晚,也是自分开以来,袁家兴这么近距离地再次打量她。
2011 年 8 月,袁家兴正带着公司核心团队在德国考察家电市场。
那天乌云掐着科隆大教堂的顶尖,同行的人说宏伟异常,他却只感到阴冷压抑。
拇指不断滑着手机屏幕,妄图看见女儿妈妈发来的新消息。
数十天的考察,他全程心不在焉。
直到八月十三号欧洲时间下午两点,手机铃声在大教堂的五重门外响起,他才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。
对面人声带颤抖,似卡了血痰,说话咬字不清。
“戈菲?” 他喊出前妻的名字。
话筒传出牙床的打颤声,紧接着他以为耳朵出现幻听。
“袁家兴,我们女儿,从楼顶掉下去了。
他们说,她掉下去了!”
雨水凄厉地打在科隆大教堂的外壁,叫嚣腐蚀着这座二战中幸存的伟业。
排队参观的游客用手背挡雨,发出阵阵哀怨。
袁家兴抓着手机,抬起了眼。
身后的同事暗示他跟上队伍,推着他往五重门内走去。
天空划过一道闪电,手机信号也断了线。
袁家兴急得原地打转,疯狂尝试回拨前妻的号码。
雨势夹着雷声逐渐变大,他不经意间仰头朝天空望去,发现圣母玛丽的雕像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,嘴角上扬,在他跟前发出震耳欲聋又满怀慈悲的哈哈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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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的话
庄玮乐
作者
04-25
《罪在呼吸》的屯稿进入尾声部分,读者大大们可以放心追。
作品正在参加拉力赛,第一赛段日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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