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,贵妃娘娘就求了君上恩典,回娘家探亲。
她像以前做女儿时那般,抱着娘亲的胳膊认错:「爹,娘,我不是故意的,君上问我宛乐可有心上人,我说是汝南薛氏的公子……我想着薛家只有三公子一人未婚,这般说也没错,谁知君上竟误会了……」
爹娘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。
沈秋水继续道:「当我知道君上将妹妹赐给薛行知时,圣旨已经离开了皇宫,我想拦着,可天子一怒,流血漂橹的道理,我又岂能不知道,到时就怕赐婚没拦住,反害了整个沈家。」
我瞬间明白了。
她不是来道歉的,她是来威胁我们的。
当今君上喜怒无常,欺君抗旨之罪,沈家承受不起。
我知道,沈秋水是故意的。
她这个人,从小就爱跟我攀比,做什么都要压我一头。知晓我和汝南薛氏的三公子薛今衍有往来后,铆足了劲要给自己寻一个比薛今衍更出挑的良配。
她生得好看,又才名在外,想挑一个好归宿不难。
可汝南薛氏是大昭最大的世家阀门,这一代适龄的未婚男子只有薛今衍一人,整个大昭比薛今衍出挑的男子,也没几人。
但沈秋水还是找到了。
是清河崔家的公子崔明晟。
崔家也曾是世家贵族,只是已经没落了,可崔明晟突然中了状元,于是清河崔家又有了起兴的势头。
爹爹替沈秋水考察崔明晟,十分满意,崔明晟亦对沈秋水满意。眼见着崔明晟就要上门来提亲,我们却接到了他的死讯。
一场秋雨,沈秋水咳嗽总不见好,崔明晟只身前往城外药神庙为她祈福,被山匪当作独来独往的书生打劫,下手力道重了些,就要了崔明晟的性命。
那之后的一个月,沈秋水看我的眼神让我头皮发麻。
她找不到比薛今衍好、比崔明晟好的男子了。
消沉半个月之后,当今君上选妃,沈秋水在爹娘卧房门口跪了一夜。
爹娘无奈,只能送她入宫。
君上自然是整个大衍最尊贵的男子,可他年纪大了,已经过了一个甲子年,沈秋水入宫为妃,也只是表面风光。
沈秋水跟我比了十几年,怎么可能甘心。
我和娘亲说过我的担忧,希望能和薛今衍早日把亲事定下来,免得生出变化。
娘亲说:「秋水毕竟是你的亲姐姐,她就算再不高兴,也不会毁了自己的亲妹妹的。」
可事实上,沈秋水就是这么扭曲。
她不仅要毁了我,也要毁了汝南薛家。
薛家二公子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鸣恩爱得很,我嫁进去,就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。同时,我亦是薛行知和薛今衍兄弟中间的一根刺。
恭送沈秋水回宫之后,爹爹娘亲都来劝我。
「事情已经这样了,她也不是故意的,好在薛家人都不错,不会亏待你的。
「凡事要讲缘分,或许你和薛今衍的缘分就是不够深。
「薛二夫人是个好相与的,你好好辅佐她管家,不争不抢,她应当会善待你。
「薛行知人品相貌才华,亦不在薛今衍之下。
「沈家上下一百八十七口人的性命荣辱,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。」
听到最后一句话,我明白了,爹娘已经铁了心奉旨将我嫁给薛行知。
他们不敢抗旨,也不愿和已经做了贵妃娘娘的长女反目。
我垂头看着手背上白色的蝴蝶形状的疤痕,心中无比讽刺。
那疤痕是灯油烫出来的。
十岁那年,教琴的女先生夸我一双手生得极好,抚琴时赏心悦目。
沈秋水嫉妒心发作,故意趁我午睡,用灯油在我手背上烫出一个水泡。
水泡破了就成了疤。
爹娘训斥了沈秋水一番之后,便来劝我:「你只是被烫出一个疤,若是传出去,你姐姐的名声就毁了,她名声坏了,会影响到沈家所有女孩子的婚嫁。所以,若是别人问起,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,好不好?」
我不能成为害了沈家所有女孩子的罪人,只能点头说好。
可那块疤太丑了,为了遮丑,娘亲用银针把滚烫的灯油挑到我手背上,生生把疤痕扩大到指甲盖大,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。
当年,他们不在乎我疼不疼。
现在,他们也不在乎我嫁给薛今衍的兄长会不会痛苦。
我一颗心像是被放进了陈醋里面泡了又泡,酸楚难当。
「薛三公子来了。」丫鬟忽然通禀。
我心中的酸楚仿佛突然有了宣泄口,顾不上爹娘的喝止,我提着裙摆,飞快朝外面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