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席舞者这条路,孟穗宁走了两辈子才走到。
当她站上国家剧院的舞台,拿到舞者最高荣誉后。
专栏记者问她:“孟女士,一路走来,你认为自己最想感谢的人是谁?”
孟穗宁想了想,笑着回答:“我的前夫吧——感谢他心有所属,和我离婚。”
……
1988年,天津,大年初一。
巷子里家家户户鞭炮热闹,唯有孟家挽联雪白。
孟穗宁飘在花圈上空,无知无觉。
对,她死了,死在33岁这年。
灵堂寂静,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前夫梁信诚站在她的遗像前。
这两人一块出现,孟穗宁并不意外。
毕竟孟母向来看重这个年纪轻轻身价上亿的香饽饽女婿,对梁信诚好得像是对亲儿子。
她意外的是——梁信诚会来看自己这个前妻。
毕竟,如今铺天盖地的都是商业大鳄梁信诚向著名歌星江云姗求婚的新闻。
婚期将近,他还来这种晦气的地方?
孟母还在号哭:“我可怜的女儿,你要是听信诚的,哪里会这样啊……”
“你要听信诚的”是孟母最常说的话。
除此之外,还有“一定要好好对信诚”“什么事都没有家庭和信诚重要”。
孟穗宁发现,自己生前就像个没主见的木偶,围着梁信诚打转。
转到最后,丈夫和自己离了婚,另娶他人。
甚至离了婚还要受前夫可怜、住在他安排的房子里,活得像个笑话。
可是,谁让她放弃了文工团的工作……
这样想着,孟穗宁又见孟母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她眉心一跳,视线不受控地黏在了上面。
孟母打开盒盖,孟穗宁就见里面装的是她从小到大的奖状和荣誉,孟母却把这些都掀起,拿出最底下的信件来。
孟穗宁顿时觉得被重重锤了下,呼吸不畅。
土黄色的信封上,还能看见【总政话剧团邀请】的字样。
8年前,1980年总政话剧团改制,便从各地的文艺团吸收人才,她还为自己没收到邀请遗憾难过了许久。
没想到是收到了,被自己的母亲藏了起来!
孟母将信件放进火盆里,哭着说:“穗宁啊,你别怪妈,妈也是不想你跑太远……”
梁信诚面上没有丝毫惊讶,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。
他淡声劝慰:“姨,穗宁不会怪你的,您也别太伤心,身体要紧。”
分明已经死去,孟穗宁却感受到从灵魂深处冒出的寒意。
母亲瞒下她未来的事业,那时还是丈夫的梁信诚,怎么能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!
从前的温情,此刻都和利剑一般,狠狠扎进了孟穗宁的心里。
她冲向火盆,不顾那燃烧着的火。
可手伸进去,却连灰烬都摸不到。
是了,她已经死了。孟穗宁颤抖的收回手,崩溃地哭出声。
她想:“如果还有下一世,我孟穗宁绝不要再做一个‘好妻子’‘乖女儿’!”
阴沉的天空忽然一道惊雷,孟穗宁惊骇抬头,却忽然眼前一黑。
……
不知身处黑暗多久,孟穗宁才猛然惊醒。
她剧烈地喘息着,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大:“这衣服坏了……”
“我眉毛画歪了……”
搬衣服架的、化妆的,乱糟糟一片。
孟穗宁抬眼,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——两条长辫子,白领绿裙。
是话剧《报春花》女主角的装扮!那么她现在,竟然是在阔别十年的文工团后台!
孟穗宁恍然转头,看见一旁的日历。
1980年12月1日!
她竟然回到了和梁信诚结婚的第三年!
愣神间,有人叫她:“穗宁,你家梁老板来看你了!”
孟穗宁下意识起身,门口的男人撞入她视线。
轮廓深邃,黑色的毛呢风衣,称得梁信诚越发身姿挺拔,冷峻沉稳。
如今梁信诚已是国内最大的服装公司的老板,事业有成,大有名望。
往后只会愈发水涨船高。
可上一世灵堂的事情还历历在目,孟穗宁只觉身心寒凉。
她问梁信诚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孟穗宁向来热切,这平静的态度让梁信诚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。
他淡淡道:“文工团年末的汇报演出,理应来看看。”
看看?
是来看她,还是来看江云姗呢?
孟穗宁思绪翻涌,面上却平静点头:“好。”
报幕员喊着:“话剧《报春花》,准备了!”
孟穗宁转身,没再看梁信诚一眼,和大家一起上了台。
虽然已经很久没登台,但走位和台词,孟穗宁仍是烂熟于心。
一出结束,台下掌声雷动。
下台时,孟穗宁看见梁信诚手里捧了束花。
红玫瑰、白百合,开得热烈,孟穗宁脚步停住。
却见梁信诚直接越过了她,将花送给了她身后的人。
在满场的惊羡声中,孟穗宁怔然转身。
就见身穿群演服装的江云姗捧着花,笑意娇羞。
孟穗宁这才想起,这时的江云姗还不是被梁信诚捧得大红大紫的歌星,只是文工团的小配角。
她将心里那些苦涩和难受掀过去,却突然感觉面前一阵风刮过。
竟是孟母扑向了江云姗,口中大喝。
“小狐媚子!敢勾引我女婿!”